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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花开兴教寺
作者:程然 编辑:mumu

第一次去兴教寺,是在2004年的夏天。

那一年盛夏,我在终南山度过了七天的禅修时光。荫翳蔽日的山林里,来自四面八方的同修们凌晨课诵,拜忏礼佛,经行打坐……仿佛是荡涤长久以来的昏昧,皈依三宝21年后,我再次行皈依礼:愿以深心奉三宝。

七天后下山,去的第一站,就是兴教寺。

 

兴教寺,有别于西安的那些闹市里的大庙,它坐落在少陵塬上,距城尚远。我们要经过庄稼地,田埂路,与岭上白云相携,才能一路溯源寻到它。

若不是西安的道友引领,这样一处古朴、宁静,威严的寺院几乎要被我错过。

记得法莲师父(我家里的一位长辈)落发前,曾经对我说,孩子,你长大以后,一定要去终南山拜拜佛,那里有很多大庙和茅蓬,好的哩。师父一句简朴的“好的哩”,及至我拜谒到狮子茅蓬,行脚到兴教寺,终于得到了印证。

兴教寺是唐代高僧玄奘法师的长眠之地。公元664年,一路西行取经归来,译作彪炳史册的玄奘大师圆寂,葬于白鹿原,669年改葬樊川,并修有五层灵塔,次年因塔建寺,唐肃宗题名为“兴教”,寺名从此而来。

这座寺院格局工整,由殿房、藏经楼和塔院三部分组成,建筑风格稳重、大气,山门所对,是壮阔的终南山麓,站在塬上,极目处是绵延不绝的层峦和变幻无穷的云朵。虽然是盛夏时分造访,却因为此地远避喧哗,而让人内心顿生清凉。

大雄宝殿内有明代的铜佛一尊,另供有缅甸赠送的白玉石刻弥勒佛像,殿后有一棵百年侧柏,侧柏上并立而上的是正在怒放的凌霄花。尽管是路过,那橘红色的花朵还是给我留下了惊鸿一瞥的印象。东跨院是藏经楼,这座两层的小楼里收藏了有关玄奘大师的书画,周总理和尼赫鲁等领导人瞻仰三塔的照片资料,这里是见证中印友谊的地方。

西跨院又称慈恩塔院,建有并列的三座舍利塔,分别为玄奘大师及其弟子窥基、圆测遗骨的安葬地。玄奘灵塔居中,高21米,窥基塔、圆测塔分立两侧,均为7米高。三塔之间,松柏静立,绿荫如盖,塔檐上青草摇曳,砖身斑驳,雨痕依稀,在塔之前默立,古意盎然,敬意盎然。

我们几位同修当时去兴教寺,是要拜访常明老和尚。他当时是兴教寺的方丈,也是支持我们那一次禅修活动的宽旭法师的恩师。老和尚的大名,我在白光师父的口中早已听说。这几位早年亲近过虚云大师,又都先后在终南山茅蓬静修,于中国佛学院或深造或教学的老和尚,在当时的教界,也都是国宝级别的人物了。

常明老和尚时年87岁,并不常出来见人。因参加禅修的大多是年轻学子,还有许多是高校师生,老和尚慈悲,坐在石桌旁,耐心地倾听和回答我们的问题。

还记得我们请老和尚讲戒。老和尚说,守戒如护眼目。虽有开遮持犯,但心内标尺不能自欺。在87岁的老人面前,我们真的像一群心有迷闷的小孩子,大家坐在石凳上,马扎上或台阶上,踊跃认真,而长者温厚少言,谈及法义字字珠玑。不多久,师父的侍者拿来了扇子,人手一把,徐风送凉。那一个难忘的午后啊,一期一会,一生一次。

常明老和尚布衣麻履,脸色黝黑,听人讲话时目光下垂,严守心意。貌似木讷的长者19岁落发出家,21岁受具足戒,之后十年安居终南山南五台,潜心修行,被人赞为:孤峰独宿观自在,空山习静学法王。师父1958年来到兴教寺,先后任住持、方丈,此后五十余年为这座千年古寺的维护、佛法的传承、经教的开演殚精竭虑。六十年代初,唐玄奘塔向南倾斜,常明老和尚带领僧众紧急抢救,用炸石、水泥浆砌塔南护坡。文革期间,常明法师从终南许多破落寺院搜集了碑石、佛像、法物,珍藏在兴教寺。举世罕见的玄奘法师从印度带回来的贝叶经就是在那个年代由他抢救珍藏下来的。后来经专家鉴定,在贝叶上面写的古巴利文是公元三世纪的文字。就是在印度现在也很难找到。在老和尚的感召下,四众弟子,海内外友人纷纷解囊供养,也由此,殿宇、经楼修复起来,卧佛殿得以兴建,樱花园更是年年芬芳,欣欣向荣。

而所有这一切奔走和付出,我们在眼前这一位波澜不惊的长者脸上,丝毫看不出来。“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大德风范,历历如此。

我也还记得敦厚朴实的宽池法师写得一手好字,沉稳雄浑,大家纷纷讨字,师父憨憨地拿来一摞写好的,说,你们挑吧。在他那间不大的寮房里,师父唤人送来了西瓜,看大家吃得香,师父笑了。宽师话也少,淳朴讷言如老和尚。

 

在兴教寺,我们一行人绕塔拜塔,不同职业、年龄、阅历的年轻人聚集一处,没有寒暄聒噪,却有着不可思议的默契。这是法相唯识宗的创始人玄奘大师安睡之处,他毕生忍耐孤独,涵养坚忍,经历波澜壮阔的考验,其精神心意都深深地浸透在这里的一砖一瓦之中,经由历代僧宝和信众的护持,那一份穿越千年历史的庄严恬静,环抱着我们,令人轻安。

寺院里亦有花无数。初春的樱花、海棠,夏天的凌霄花,秋天的菊,冬天的梅……我去之时,有幸见识到大殿之后法堂之前,于那一株侧柏上攀援而开的凌霄。这柏树何时何人种下,已不可考,但据说有数百年树龄,与周围的树种相较,它赫然而立,稳健扎实,而凌霄花择大树而生,经由百年,花与树的根已完全融为一体。这种花,在西方的花语中代表着“声誉”和“傲骨”,它并非攀附高贵,而是自身高贵,宋代的诗人杨绘曾写诗赞叹它说:直绕枝干凌霄去,犹有根源与地平。不道花依他树发,强攀红日斗修明。

它那么执拗坚定,向上向光,甚至要和太阳比鲜艳,可见亦是血性之花了。有人说,凌霄花宁愿停止生长,也不愿意匍匐在地,而其花朵温润和平,似无诤无求。

坚定的是骨格,温润的是心胸。

这就是凌霄花了。

我细细地端详着这花儿,感受着花与树传递的法音:荒村古庙、大师遗蜕,若无僧宝看护,千年精神散失殆尽;贝叶经文、录者译者心血,若无僧宝演说,则成尘封纸张;我们这些学子,有拳拳求知求解之心,若无僧宝引领教诲,入宝山也将空手归。

我突然理解了为什么皈依三宝中,排在第三位不可或缺的是僧宝。佛法僧,觉悟的人演说的法由僧宝代代传承,我们学觉悟的人,学他总结的世界观与方法论,学他的如法如律的弟子们的一言一行。

 

1992年皈依,学佛21年来,我也去过许多大庙,它们从考古、建筑、文化、园林等诸多领域来看,都极具价值,但因其没有僧众护持,成了游客走马观花的背景,人们对于它们的历史文化传承尚且不甚了了,更不要谈去了解其代表的法义和精神了。古庙兴废,莫不与人的作为相关。寺院是讲法所在,亦是僧众修行传法之所,对于千万佛子来说,他们的共存,彰示着人们对于人生真理有追究有求索并且有可能找到答案的意义。

这其中的必然联系,犹如凌霄与侧柏。但人们往往赞美松柏的精神,忽略凌霄的志向。而我们的古人,却一直赋予凌霄花志存高远之意。宋诗有云:披云似有凌云志,向日宁无捧日心。珍重青松好依托,直从平地起千寻。

因那花儿的摇曳点缀,松柏有了生动和柔和的一面。而与之相生相伴的凌霄花,既是见证,亦是守护。戏剧家李渔曾有言:“藤花之可敬者,莫若凌霄。”他将之喻为“天际真人”,不是想看就能看得到的。

兴教寺建立之初,有寺就有僧,当代复兴之时,常明老和尚呕心沥血,护塔护庙,有目共睹。愿我们爱这古意,更念其养护古意的人,懂得传承,懂得感恩,懂得再美的风景都要有根。

 

我当然还记得,坐在大殿外的台阶上,我们闭目,静静聆听瓦檐上铃铛的清音,没有人愿意离开。

一晃将近十年过去了。这十年里,发生了太多的变故。老和尚2009年圆寂了,我的父亲2011年也去世了,而我的孩子珈宝竟也八个月大了。西安的朋友打来电话,我们说起大殿外的凌霄,想着再有一个多月,它又将绽放。八百里秦川,沉默的山河,温润而又傲骨的花儿……我是多么地思念着那里啊。

希望兴教寺安好,希望凌霄花依然,希望“满地凌霄花不扫,我来六月听鸣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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