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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文竹:清风明月寻本真
作者:成和 编辑:小闫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隐士是一个令人心生遐想的名词。他们舍弃灯红酒绿、锦衣玉食的繁华生活,选择同清风响水、皓月星辉为伴,藉此追寻生命的本真。而眼下,隐士似乎又成了一种令人称道的生活方式,在朋友圈、微博、博客等社交媒体中,诸如“中国最后一位‘隐士’”、“70后女隐士终南山潜心修行弃百万年薪隐修终南山之类的新闻,背后都包含着数万次的点击和几十页的评论。

而已到花甲之年,在北京燕山已经居住了20年的赵文竹居士,曾经亦是这些热点新闻的主人公。不过,对于这样的说法,这位头发花白、蓄着长须的佛弟子却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很多媒体都把我叫做隐士,我觉得我还算不上,我只能算是一个住山的学佛人。”

其实,如此的说法并非赵文竹故作谦逊。在他浓浓的烟台口音中我们得知,赵文竹如今的山居生活,并不完全是“桃花源”式的自我封闭。他那间同普通农家小院并无二致的居所,每周都会设置固定的公众开放日,接待来自各地的学佛人。到了中午用饭的时间,每一位参访者都能自由地享用免费的自助素食。“来了我这里,我有饭吃,你肯定不会没饭吃。”而居所内的网络、电话、卫生间等生活设施同样一应俱全。有时,赵文竹甚至会玩玩时下热门的微信朋友圈,关注下网络中的热点新闻。

生活尽管并非完全封闭,但赵文竹内心却存在着严格的边界。“我给自己定了三条原则,一是钱财在手头上不停留,二是不到公众场合说话,三是不参加任何公众组织。”在这样的边界之上,1996年,赵文竹开始了他的山居生活。

不务正业的农民

那一年,赵文竹正好40岁。

对于他而言,40岁蕴含的意义绝非仅仅只是年岁上的增长,更像是一座里程碑,联结着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体验。“古人讲‘四十不惑’,我从那年开始正式学佛,不断地回顾自己以前的生活,后来就决定正式进山。”

从那往前倒推40 年,赵文竹出生于山东烟台的农村。由于家庭成分和生活环境的动荡,赵文竹在初中毕业之后,就没有继续学业。干了几年杂活之后,一直盼望着出人头地的赵文竹开始思考今后的人生走向。当时,他给自己想了三条路。“一条是作家,一条是画家,还有一条是歌星。”虽说“条条道路通罗马”,但经过一番仔细的考量,赵文竹却发现,自己的选择其实只有一条。“当作家不行,当时只要写错一句话,就当不了作家。虽然后来歌舞团找过我,但是我这个身份是没机会展示的。后来想想,只能去画画了。”

赵文竹最先触及的,便是山水和花鸟画领域。不过,鉴于自己还有农民的本职工作,画画并没有成为他的主业。因而,在其他人的眼里,喜爱画画的赵文竹就是一个“不务正业”的农民。但随着后来改革开放,“副业”最终却成为了“正业”。

在村领导的支持下,赵文竹成为了一家制镜厂的厂长,他再也不需要为没有时间作画而焦虑,反倒可以正当光明地在工作时间“务正业”。在当时,有一种名为“玻璃画”的工艺美术形式正在民间悄然流行。而赵文竹最不缺的,就是玻璃。“这实际上是一种工艺品。市场上买四到五块钱,主要是当做礼品来赠送。”

但赵文竹却没有照着市面上流行的形式依葫芦画瓢,而是希望通过自己的创新,将“玻璃画”变为一种高雅的艺术作品。在众人的质疑声中,他成功了。赵文竹改良了创作技法,创造了全新的制作理念,把“玻璃画”做成了自己的艺术独创,并在北京举办了高规格的展览,成为当地乡民口中的“人物”和媒体眼中追逐的目标。

然而,对于赵文竹而言,这样的高潮还远没有结束。

继“玻璃画”之后,赵文竹的“水泥画”再一次震惊了业界。根据赵文竹的说法,“水泥画”的技术除了自己,几乎没有人能完全掌握。“就是用水泥混上颜色,然后进行绘画,最后呈现出来的作品就是在水泥内部。”这两项独门绝技最终让赵文竹收获了多项国家专利,也使他成为了公办培训学校的校长和当地的政协委员。以至于有商人还想为赵文竹全款投资一间私人美术馆,用以保存和展览赵文竹的艺术作品。

这一切看似非常完美。这位来自山东烟台,成长于动乱年代的农民,再也无需为了微薄的收入灰头土脸地拿着工具在田地里,在车间中干上一整天,而是可以淡定地换上考究的服装,出入高层次的场合,为家人和自己带来丰厚的回报。

人生拐角处遇到佛法

可是,赵文竹自己的心境却并不那么完美。“我内心感觉到自己还有很多东西是放不下的,还是想证明自己。”转眼间,赵文竹40 岁了。古人云:“四十不惑”。在这样一个富有意义的时间节点,赵文竹打算认真地梳理自己过去的人生。在40 岁生日那天,他写下了如今被不少佛弟子广为传诵的《人生十二悟》。很多人看到赵文竹的这些文字之后,当场就跪下了。

后来,赵文竹收到了一位佛弟子送给他的两套书。一套是南怀瑾的国学丛书,另一套则是金马的《生存的智慧》。拿到书的赵文竹却不以为然。“那时候很狂妄,基本什么书都不看了。”“我一个初中文化的农民没有什么文凭,靠着瞎画,最终登上了艺术的最高殿堂,后来又成为了校长,给人家发文凭,我就觉得很荒唐。所以就基本不看书,不看报。”

但毕竟是来自朋友的馈赠,一页都不翻也几乎做不到。带着改作业的心态,赵文竹翻开了金马的《生存的智慧》。南怀瑾的那套书由于印刻着佛像,所以被赵文竹束之高阁。“我当时认为佛教是迷信的,所以就放在一边。”

那套《生存的智慧》看完之后,赵文竹给赠书的朋友写了一封信。在信件中,赵文竹提出想要见一见作者金马先生。“金马先生听说之后,觉得我这个人很奇怪,有了好奇心,就和我那位送书的朋友一起过来了。”两人一见面,没想到一见如故。“我们聊得非常开心,金马先生也很有智慧。”临走的时候,那位送书的朋友对着赵文竹说了这样一句话:“那套南怀瑾的书,你也可以看看。”

“他怎么知道我没看?”带着满腹疑惑,赵文竹抹去封面上的灰尘,翻开了南怀瑾的国学丛书。“震撼和伟大”,读完全书的赵文竹,内心涌现的即是这样的感受。一直将佛教视为迷信的他,完全被这古老的智慧所折服。最让他的内心升起感应的,就是佛家常说的“颠倒”。“我的‘玻璃画’和‘水泥画’都是倒过来画的,最后的作品都是在反面。”有时去北京做画展的时候,许多人都是先去和媒体打招呼搞关系,然后再去布置展览。赵文竹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先自己布置展览,获得良好反响之后,媒体界“自己找上门来”。“这不就是‘众生颠倒’吗?我就觉得自己和佛法很有感应。”

赵文竹说,若引用《楞严经》中的一句话,那时候的心境就是“狂心顿歇”。一年之后,在阅读了大量的佛经的基础上,赵文竹决定换一种活法,他要进山生活。“当时进山就是想找一个安顿的地方,觉得人就应该那样活着。”

在进山之前,赵文竹把各项工作几乎做到了齐备。在地点的挑选上,赵文竹就特别钟意贫困的地方。个中缘由则是贫困可以更好地放下自己。“你进了山,肯定不做事了,肯定要考虑生活的问题。如果去一个地方,大家都很有钱,我穿破衣服肯定是不行的。所有就要找一个穷地方。”选定好了具体地点之后,得知赵文竹要住山,那位曾经给他送书的佛弟子又花了一万多块钱购买了一套土屋,作为赵文竹住山的居所。

在这之后,赵文竹又把曾经获得的专利废除,彻底断绝金钱上的纷扰。而正当赵文竹拿着几样简单的个人物品准备离家的时候,妻子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我跟你一块去,我就是挖野菜也不能让你饿着。”赵文竹说,这句话足以让他感动一辈子。

1996 年的初春,寒气还未完全散去,赵文竹和妻子住进了北京燕山的一座村庄。和常人想象相左的是,如此巨大的生活落差却丝毫不影响赵文竹。因为在这位农民的眼里,土墙、纸糊窗、大水缸等这一切生活设施都是非常的亲切,就像回到了曾经的童年生活。

当然,最让赵文竹感觉释然的,还是山村里闲适的生活氛围。在这里,他不需要被所谓的效率所牵绊,只需随着自己的内心前行。有时候,赵文竹可以在自己的屋里,用上一整天的时间念诵《金刚经》,也可以花上一个上午的时间精心捯饬田地里种的蔬菜,亦或是趁着天气晴好,在山间的某块岩石上,在跏趺打坐的同时享受着清甜的空气。

“有时候哪怕只是坐着晒晒太阳,散散步也是很舒服的。”“以前我觉得有时候是一种自我的表演,我要成功,我要发财,我要振兴中国的艺术。谁给你这些任务了?都是自我要求的。在这里完全不需要这样,因为不需要做给任何人看。”

彻底放下的心境,也为赵文竹后来创作诗词书画提供了极好的缘分。在他看来,这更像是亲近佛法之后的一种自然表达,而非刻意地迎合。因而,赵文竹一改之前绚烂夸张的创作风格,转而用简单的线条,朴素的色彩,平实的语句去构筑自己的作品。

修行不是表演

因而,最先被赵文竹作品所吸引的,不是外界市场上的艺术品买手,而是生活在赵文竹周围的普通乡民。赵文竹依稀记得当年写出第一批诗歌时候的情形。“那时候,主要就写在墙上,然后就有很多人传抄。后来就有人和我说,你能不能把它画出来。”这样的情形下,曾经对人物画不屑一顾的赵文竹,蓦然觉得人依旧拥有着可爱之处。所以在进山后第一次拿起画笔,准备在四尺六开的宣纸上作画的时候,赵文竹画了人物画。

北京西郊地区民间传说中的“魏老爷”形象,成为了赵文竹最初的灵感来源。虽说自己曾经是著作等身的画家,但在绘制人物画方面,赵文竹却是一个十足的门外汉。“就只能边学边画,慢慢地去琢磨。”

广泛采取了多方的意见之后,“魏老爷”被赵文竹演绎成了一位体态憨厚的大禅师的形象,有点近似于弥勒佛的样子。“在我心中,‘魏老爷’就是一位行菩萨道的行者,我是学佛的,还是要根据佛教的一些精神来做事。”在完成这个系列之后,赵文竹发了这样一个愿,“希望有正法来护持这些作品。”颇为殊胜的是,不久之后,北京西郊地区果然迎来了一批修缮寺院的出家人,他们努力的结果便是如今中外闻名的凤凰岭龙泉寺。

而“魏老爷”系列的完成也让赵文竹开启了自己艺术事业的全新领域,这些以传统中国画笔法为基础,同时融入赵文竹个人修行体悟的书画作品,被众多爱好者称为“禅艺”。对此,赵文竹亦持肯定的观点。“我们就是个桥梁,把佛法传播出去。其他人看了我们的东西,然后再去学佛,就会觉得很亲切。”赵文竹说,要完成好这些作品重点并非是技术,而是在于绘画者的内心。

关于这点,赵文竹经常会拿自己未进山前的作品和如今的作品来举例。“很多人看到这两类作品都很难想象这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以前的作品浓墨重彩,非常绚烂。现在的作品很简单,没有多余的东西。这就是我心境的改变,为什么我画国画越来越有感觉,就是我的内心的频率一下子和它接通了。”

内心频率的改变,正是佛法给予赵文竹的。据他的不完全统计,住山的20 年间,他已经把那部《金刚经》念诵了上千遍。而在赵文竹身体力行的影响下,自己的儿子早已在南方的一座禅宗丛林出家,如今担任着寺里的监院。

近年来,随着传播手段的发展,山外的许多人都会通过各种方式打听到赵文竹的居所,花上数小时的车程拜访赵文竹。4 年前的春天,曾经是一名新闻编辑的清宁来到了赵文竹的居所拜访,之后成为了一名住山人。刚开始的时候,清宁的工作就是最普通的做饭。“我学佛之后感觉自己的缘分都挺好,外面实在是太闹腾了。在这里,可以安安静静地做一些事情。”

“佛法不仅仅是一种说法,而是一种切切实实的生活方式。”面对着眼下日趋流行的住山风潮,曾经在山间的茅棚闭关49 天的赵文竹在赞叹之余,依旧强调心性的重要性。“对于住山,我赞叹这个精神。进山修行,见地要正,发心要正。发心不正,修出来也是外道。修行不是表演,或者是证明自己的一种方式,而是观照自己的过程。就像我现在的生活,我不会故作清高,也不会主动攀缘,一切随缘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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