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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袍“回归”武夷山始末 ——茶人陈德华与大红袍
作者:华程 图片作者:邱汝泉 编辑:小闫

武夷山,是茶的世界,但直接点来说,这里基本就是大红袍的天地。

度假区沿街的茶铺里,大红袍永远摆放在最醒目的位置。只要没有极端天气的侵扰,山水实景演出“印象大红袍”都会在每日晚间,风雨无阻地上演。而在武夷山景区内“九龙窠”大峡谷底靠北面的悬崖峭壁之上,又栽种着六株枝叶繁茂的母树大红袍。这座悬于半空之中的方形盆栽式古茶园,已有300 多年的历史。对于某些前往武夷山的游客来说,他们此趟旅行的终极目的,仅仅只是亲眼目睹这几株母树大红袍的真容。

值得玩味的是,在1985 年之前,对于武夷山当地人而言,他们对于大红袍的印象也只限于这几棵古树。大红袍这三个字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格局,源自于一位茶叶研究员用数十年精进的努力促成的善缘。

首次接触 失之交臂

他叫陈德华,今年虽然已经74 岁,但思维清晰,精神矍铄。他用iPhone,玩微信,而微信头像用的正是自己站在大红袍茶园里的照片。“我和大红袍的缘分可以说是充满曲折,虽然没有到360 度那么夸张,但至少也有300 度。”

据陈德华的回忆,当年他和大红袍距离最近的一次,仅仅隔着一张木梯子,但由于种种因缘,即便是这样的距离,陈德华依旧走了好几十年。

1963 年,当年的武夷山市还被唤作崇安县。21岁的长乐人陈德华从福安农校毕业之后,选择来到了这里,走进了当时的崇安县茶叶科学研究所。

当年的茶科所建在天游峰上,是一座独门独院的小楼。对于这个刚刚踏上工作岗位的年轻人来说,茶科所门口一亩地左右的茶叶品种园是他最喜欢待的地方。年轻气盛的陈德华当时对各种茶叶兴趣正浓,经常写信到全国各地去讨要茶种。

然而,由武夷山茶界泰斗姚月明陪同,著名茶叶专家陈炳环教授视察茶科所时,留下的一番话,却让陈德华内心五味杂陈。“陈教授说武夷山还是要发展当地的品种。”陈教授的这番话被陈德华揣在了心里。1964 年的春茶季,他就组织了茶科所首次武夷岩茶初制工作。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了水仙、肉桂等传统武夷岩茶茶种,也亲身感受了萎凋、摇青、杀青、烘培等一系列制茶工艺流程。

同样是在这一年,陈德华和大红袍迎来了首次因缘。当年,福建省茶科所派来了两位工作人员。他们来到武夷山的目的,就是采剪九龙窠那几棵母树的枝条,用作研究所培育繁殖之用。这两位工作人员中,有一位恰好是陈德华读农校时的学长。

而彼时的大红袍并非珍稀之物,岩壁上也还未刻上“大红袍”这三个红字。即便如此,被当地乡民戏称为“猴采茶”的那六株母树一直以来都被精心看护着。据陈德华的介绍,在解放之前,母树归武夷山天心永乐禅寺所有。而到了解放后,看守方又经历了公安局、综合农场、茶科所等单位的更替。

1964 年的时候,大红袍的看守方为当时的崇安县综合农场,外人要去从事和母树相关的工作,自然必须要经过一系列的手续。因而,陈德华当时就拿着省茶科所的介绍信,领着这两人直接去了县政府办和综合农场办公室盖章。

一通手续办完,带上一架梯子,他们三人就往九龙窠跑。

“当时我没有上去,就在底下看着他们。”事实上,陈德华却是心动的。看着那几条被剪下来的枝条,陈德华小心地问起了那位姓谢的学长,希望他能给自己几棵枝条。但对方却婉言谢绝了。

悄然回归

“可以说就是有缘无分。”被婉拒的陈德华内心却并未有太多的失落,但大红袍却从那时候起,成为了陈德华心中挥之不去的情节。而在八年之后,等到历经工作调动的陈德华第二次回到茶科所的时候,他又差一点和大红袍结缘。

那时的茶科所已经从天游峰上搬到了晒布岩下,原先的小楼也变成了一千多平方米的综合楼。之前受场地限制不能扩建的茶科所茶园也得到了进一步的扩大。而“二进茶科所”的陈德华的主要任务,便是整理和保存武夷山当地的茶种。

79 年的时候,崇安县的科委拨款,提出要大力发展两种茶。一种是肉桂,另外一种是武夷山当地的名丛。”在上级的支持下,陈德华开始在武夷山进行了拉网式的走访。上了年纪的茶农、种植茶叶的僧人、大大小小的茶厂,陈德华的足迹基本踏遍了武夷山每一处与茶有关的地方。

“这次总共征集了216 个名丛,最终选育了165个品种。”收集之后,必然是保存。陈德华想到了玉女峰下的元代御茶园旧址。据史料记载,这座茶叶始建于元代大德六年,是当地人专门制作皇室贡茶的茶园。选种完成后的两年,陈德华在御茶园旧址的基础上清理了原先种植的地瓜和菜茶,在这片地势如鱼骨的土地上,开垦了五亩土地,并用石头砌起了标准化的石壁,用以区隔每小片茶园。“每坪一亩地,总共五坪。每一坪种36 个名丛,单丛每种10 株。”

令人遗憾的是,这片堪称武夷岩茶“基因库”的五亩地中,依旧不见大红袍的身影。“我们当时也开过不少研讨会,我自己也种过不少茶叶,上面也给过资金支持,唯独就是没有人提起过大红袍。”

这样的暌违并未持续多久,在陈德华于御茶园整理完这165 种名丛之后的第四年,也就是1985 年,几株大红袍的茶苗终于在御茶园落地生根了。而此时的陈德华已经不在茶科所工作,他被调往了武夷山产茶重镇——星村镇镇政府任职。因而,引种大红袍这项举动更像是脱离茶业系统的陈德华半秘密的个人行为。

1985 10 月份的时候,福建省茶科所所庆,当时想到这也不算什么任务,他们打了两次电话之后,我就去了福州。”幸运的是,来到他乡的陈德华在这次所庆上又遇见了故知。“他姓黄,也是我高一届的学长,是当时福建省茶科所培育室的主任,培育室里就有从母树上扦插培育而来的大红袍茶苗。”而在茶科所,陈德华还喝到了用红纸包着的大红袍茶叶。独有的桂花香让这位武夷山茶人长久不能忘怀。

这一次,陈德华又开口了,他向这位黄主任提出,能否带几棵大红袍茶苗回去。“这个同学很好说话,最后终于爽快地同意了。”就这样,在距离陈德华近距离接触大红袍21 年之后,大红袍以这样一种方式又再次回到了“娘家”武夷山。

不过,鉴于当时已经不在武夷山茶科所任职。陈德华这次的举动可谓相当得低调。自他从黄主任手中拿到用袋子包装好的一捆5 棵茶苗,到他于当年的11 17 号,把它们在御茶园中种下。除了一位和自己熟知的茶科所技术员之外,其余的外人几乎无从知晓。一直到1992 年以后,大红袍回归的消息才逐渐被大众所知悉,茶苗也被武夷山各地的茶厂争相引种。“可以说,现在武夷山种植的大红袍茶树,除了母树,全都是源自于这5 棵茶苗。”

技术流茶人

然而,武夷山的茶客们首次品尝到“大红袍”茶叶,却和这5 棵纯种的茶苗并未有直接的关系。

根据陈德华的回忆,“大红袍”商品茶其实在自己引种茶苗之前已经上市了。因此那款茶,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纯种大红袍,而是用武夷山当地的名丛拼配而来。那会儿正值调任前夕,仍在茶科所担任所长的陈德华,自然全程参与和见证了这款商品大红袍的诞生过程。

“有一次,一位来自惠安的茶商给我带来了三款茶叶,分别是水仙、铁罗汉和大红袍。”而其中的所谓“大红袍”并非正宗的武夷山大红袍,是茶商们自己拼配出来的,不过依旧在市场上好评如潮。

面对着此番“墙里开花墙外香”的局面,陈德华深受启发,但同时又充满期待。因为既然要说起拼配,他手中拥有着足够多的筹码。“武夷山的肉桂本来就是香气浓郁,水仙出汤又很好,加上我们名丛园里还有那么多茶种,种类上不成问题。”

确保了种类上的优势后,陈德华在制作工艺上更是信心满满。在当年离开茶科所,去农村参与社教的时候,还是年轻人的陈德华就几乎掌握了武夷山大部分茶种的制作工艺。但拼配并非只是用各种茶类简单地做加法,用佛教的语言来讲,这实际上是一个不着外相的过程。“一个好的拼配大红袍就是让人感觉很好喝,却不能让人觉察出里面具体的茶种,如果你喝出了肉桂,或者水仙的味道,这就是失败的。”

因缘流转,1985 年,武夷山第一款商品大红袍上市了。根据陈德华的说法,每盒15 克,大小如烟盒的这款茶是万里挑一的结果。“当年出产总共一万斤的毛茶,最后我们只选用了300 斤拼配。”

而在1990 年的时候,陈德华又对包装设计进行了一轮升级。他邀请了著名茶学教授陈椽教授题字。现如今,陈椽教授题写的“大红袍”三个书法字和象征着大红袍“三红七绿”的红茶叶图案已经成为了大红袍特有的标识。而拼配则是武夷山茶商们制作大红袍的普遍工艺。

“现在市场上的99.9% 的大红袍都是拼配的。常见的立顿红茶其实也是拼配的。”陈德华说,在茶叶的精制过程中,拼配是不得不采用的工艺。“以前都说武夷山‘一山一茶’,但是每个山场的茶叶品质不稳定,加上大红袍制作技术要求高,为了满足市场要求,拼配也就很自然了。”

不过,这种随顺时代因缘发展的工艺的弊端也显而易见。由于某些茶商对于利润的盲目追求,一度造成了遍地大红袍的混乱情况。为了规范大红袍市场,武夷山市政府于2008 年出台了相关的政策和法规,一定程度上遏制住了大红袍的混乱局面。对此,陈德华依旧认为大红袍还有很大的提高空间,尤其是在制作技艺层面。

“大红袍制作是个众缘和合的过程,里面甚至还有运气的成分,但最重要的两步就是做青和烘焙。”而在这两步中,机器的工艺则被陈德华颇为推崇。作为当年首次在武夷山用微电脑控制做青成功,并且参与设计萎凋机的技术流先行者,陈德华对于手工和机器制茶有着极为清醒的认识。“很多人捧人工制茶,因为里面有故事,可以拿来宣传。比如摇青,人工摇起来就不均匀,到冲泡的时候就会芝麻大小的焦叶沉在杯底。”

而在陈德华眼中,机器制茶也非完美无瑕,作为人工智能的产物,熟练操作它们同样是一件有门槛的事情,“摸不到其中的门道,茶叶也很容易做坏。但我们却不能把进步当成一件坏事。”

2006 年,陈德华被武夷山市政府授予了“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大红袍制作技艺传承人”的称号。有趣的是,同他一起被授予此殊荣的其他十一位茶人中,有好几位是陈德华的弟子。

但功成名就,桃李满天下陈德华的内心却如茶汤一般淡然,每当记者问起如今茶界的一些现状时,这位白发老人总是摆摆手,以退休多年为由一笑而过。或许,这样的风骨便是陈德华从那几株大红袍母树上学到的,生于烂石,静默生长。但行布施,莫问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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