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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书弘法,以画结缘
作者:黄复彩 编辑:小闫

直到今天,常弘法师每当想到那一次差一点酿成惨剧的车祸,仍心有余悸。他说,那一次的化险为夷,是佛菩萨的加被,也是上苍对他的点化。

那是2007 年元月的一天下午,他与一位同参驾驶一辆桑塔纳自九华山去青阳路上,在甘露寺附近的一处“之”字形弯道上,桑塔纳突然像脱缰的野马,拐过路基,向悬崖冲去。千钧一发,车奇迹般地被一棵大树拦住。幸亏系了安全带,但这一惊吓,二人大脑一片空白。足足二十多分钟后,他们才发现车的前轮悬在半空中。

重新回到下山的路上,他不禁想起出家几年来的种种经历,这次的险情,让他突然意识到,他的佛道人生,是到了该重新思考,重新定位的时候了。

也是因缘巧合,没过几天,有居士来看他,居士说,太平湖附近有一座废弃的小庙,名复松寺,有千年的历史,寺内有民国初年肉身菩萨一尊,只是近几十年来僧去寺废,令人痛惜。居士的意思是明显的,怕他不答应,居士又说:“自古以来,佛门中建寺造佛,功德广大。你看虚云老和尚,一生足迹遍布中华,老人家所到之处,逢寺修寺,逢佛造佛,费尽辛苦,受后人景仰。”

太平湖,那是一片浩瀚的水域。常弘法师生于1964 年,属龙,想起《管子·形势》篇中有“蛟龙得水,而神可立也”的句子,他不禁神情一振。

释常弘,俗姓刘,名祥喜,1964 年生于安徽省青阳县杜村一户普通的农家,祖传豆腐业,至父亲已是五代。计划经济时代,豆腐佬人家温饱仍是难以为继,但因祥喜是家中唯一的儿子,父亲还是将他送到村里的小学。在学校里,祥喜对其他功课并不上心,唯独对大字课兴趣最浓。读过旧书,上过私塾的祖父看到孙子大字写得如此方正,如此端庄清秀,打心眼里高兴。老人家每天格外给他布置写字的作业,让他每天必须写十六张大字,真、草、经、篆、隶。虽然祖父的书法教育过于生猛,但这个有几分野性,又顽皮好动的孩子却从不违拗祖父布置下的作业。偏偏教大字的老师有书法功底,一堂大字课下来,其他同学很难得到一个红圈,而刘祥喜的大字本上却是一遍汪红。有始终吃大字老师批评的同学就求刘祥喜说,我给你五颗糖果,你替我写一张大字好不好?但那个同学的大字本很快被老师扔回来。“弄虚作假的家伙,这分明是刘祥喜的大字,能糊弄得了我?”结果,受罚的不仅是这个想得红圈的同学,当然还有刘祥喜。

就这样,祥喜的毛笔字在杜村一带出了名了,逢年过节,附近的人家都来找刘祥喜写对联,写喜帖。看着孙子那一笔行草写得像模像样,祥喜的祖父有着说不出的得意。老人家说,看来,我这祖传豆腐坊要从祥喜这一代结束了。

祖父不久撒手人寰,长年劳作,父亲的腰弯得再也直不起来,为了生计,祥喜只得辍学回家。小小年纪,不得不每天挑着豆腐挑子,沿街叫声:豆腐啊,卖豆腐!

虽然做了一个豆腐佬,但刘祥喜的心中总有着一个不灭的梦,这个梦就是,将来一定要做一个书法家。要用自己的一杆笔,书写出无愧于自己生命的人生。

那些年里,刘祥喜做过豆腐佬,修过钟表,卖过香,开过裱画店。日子渐渐好起来,像大部分农村青年一样,娶妻生子,是继定的功课。婚后的生活谈不上甜蜜,但却是稳定的,儿子的出生,让这个家庭增添了许多欢乐。然而每当夜深人静,刘祥喜的内心总会泛起阵阵涟漪:难道,这就是我要的生活吗?

一切欲望,都是烦恼的根源。那些日子里,刘祥喜并不明白他烦恼的内容。而每当烦恼来临,他便挥笔着墨,将飘逸的思绪诉诸笔下的人间万象。当有闲暇,他总会埋头在那堆积在书房中杂乱的书籍中。面对一块块碑帖,他与古人对话,感受着古人对汉字笔划的悟解和创造,他的精神世界也得到进一步延伸。

刘祥喜的家乡位于地藏道场九华山下,与很多杜村人一样,佛教是自幼耳濡目染的内容。有一年他的作品入选在九华山布展的池州地区书法展览。也是在那一次,他走近一位高僧——九华山祗园寺方丈仁德大和尚。他注意到那位古稀老人正在用毛笔为一个又一个信徒书写着佛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千峰顶上一间屋,老僧半间云半间,昨夜云随风雨去,到头不似老僧闲;还有简短的佛句:念佛要紧;心无旁鹜;我心是佛;心无挂碍等等。他被这些佛偈感动了,也为老和尚弘法的方式感动了。老和尚并非真正的书法家,但他的字规矩而工整,就像他的为人。目睹这一场面的刘祥喜忽然想,书法是一门艺术,又是一种弘法道具,它能将佛教的慈悲救世精神,将佛教与爱国的理念传递给更多的信众。老和尚能行,我也能行。

那次下山,刘祥喜捧回一部《地藏经》,一部《楞严经》,以及一本赵朴初居士的《佛教基础知识问答录》。佛教的精髓一旦润物细无声地化入到人的心田,平凡如草芥的刘祥喜忽然就意识到,自己三十几年的人生,原来一直是在任性和盲目中啊。

终于有一天,他向妻子说,世间的一切,都是假相,缘聚缘灭,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妻子是一个朴实的农村妇女,而当她终于明白丈夫这番话的意思后,顿时有一种万箭穿心的感觉。妻子哭着说,我把整个青春都许给了你,你怎么能在我人到中年时抛弃我?刘祥喜说,我要出家,并非不爱你,如果说夫妻之爱是一种爱,而投身佛门,将自己的爱奉献于更多的众生,那才是真正的人间大爱。

那是1998 年农历六月十九日,34 岁的刘祥喜走进九华山乔觉禅林,礼广性法师剃度,从此现出僧相,师父赐法名常弘。师父说:“常弘,常弘,希望你在今后的人生多以自己的方便力,把佛法弘扬于更多的信众。”他想,这难道不是自己的意思吗?

每天的早晚殿,过堂,做佛事,打水陆,乔觉禅林里的生活是平静的,平静得就像一汪湖水。这样六年过去,他开始有了倦意。他知道,这样的平静并非自己的追求,也并非自己出家的初衷。禁不住那位热心居士盛情,他终于开着一辆桑塔纳,来到位于太平湖畔的萌坑村。

三面环山,一面临水,一条几近荒芜的小路通往位于萌坑村内的复松寺旧址。这里当年曾是一座大型钼矿所在地,钼矿下马了,丢下几所破烂的工棚以及随处乱扔的矿山垃圾。在萌坑村头,一间不到三十平米的老屋,那便是复松寺的所有。失望之余,眼前突然一亮,他看到一位不朽的老人永远地跏趺坐在那里,面对着不远处那一片浩瀚的湖水,仿佛在诉说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

一百多年前,复松寺里住着一个普普通通的僧人,他耕种着一片田地,一边维持着复松寺里的香火。他对自己的牛亲如兄弟,他宁可自己被蚊虫叮咬,也不让他的牛受任何伤害。有一次,他去附近阳溪街卖油,萌坑村一位在阳溪街当朝奉的乡民托他带半斤猪肉到村里孝敬老娘,他却不过情面,只得用小指头提着那刀用草绳拴着的猪肉。然而接连几天,驱之不去的肉腥气让他生了一场大病,他意识到,作为一名在庄严的戒坛上立过生死誓言的僧人,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这与杀生有何区别?是为惩诫自己,也是为告诫乡民今后不要再让他做类似违戒之事,他举起砍刀,剁下那只小指。直到今天,在复松寺观音堂里,人们仍能看到普度禅师那只断残的右手。

留下来,把废弃的复松寺修复起来,让普度禅师向世人表法:佛教的理念就是慈善的理念,是众生平等的理念。

当天晚上,他睡在复松寺荒芜的旧殿里,从太平湖上刮过来的风呼呼地叫着,寒冷让他直到深夜才渐渐入睡,突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大叫:常弘!他翻身而起,但旧殿里却没有一个人影。他爬起来,深深地拜在佛龛前,他向佛,也是向自己发誓:如果不能把复松寺修复起来,三年之后,连同这辆桑塔纳,太平湖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

常弘法师修复复松寺的决心感动了很多人,但也有对他了解的人说,就凭你兜里那一点钱,也想要修复一座寺庙?他回答说,世上的路都是人走出来的,不走,怎么知道路通不通呢?

世上的事情偏偏有种种的不可思议,就在他为修复复松寺而苦心积虑时,那一天,突然有一个广东居士来到复松寺,广东居士说,不久前,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一片湖,一个肉身菩萨。他找了很久,终于找到这里。广东居士像久别的儿子见到亲娘,眼眶里含着泪,当得知常弘法师发心修复复松寺时,广东居士当即掏出三万元。

法师感谢居士的善行,居士要走了,常弘法师说,我没有什么感谢你,我给你写一幅字,画一幅罗汉图吧。说着,便铺开宣纸,写下: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树求菩提,如同觅兔角。接着又画了一幅达摩渡江图。居士接过这两幅书画作品,欢喜地走了。过了不久,广东居士再次来电说,大家都喜欢法师的字和画,有劳法师多写几幅,多画几张好吗?接下来的日子里,广东的,山东的,河南的,福建的,一批批人来到复松寺,他们是来求佛求法的,是来求常弘法师的书和画的。他想起当年弘一法师以书弘法,以字结缘,想起九华山仁德大和尚不厌其烦地为居士写着一幅又一幅佛偈,现在,他正步前辈的后尘,在弘法的道路亦步亦趋。累则累矣,但内心却充实的。

从刘祥喜到常弘法师,这些年里,佛的宏旨一点点滋润在他的心田,他不再是那个火急火爆的年轻人,他的字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变得不那么火气,变得更加冲和,更加稳健,在艺术的道路上,常弘法师一步一个脚印。

这些年里,常弘法师已记不清自己到底写了多少字,画了多少幅罗汉图。不管是孩子还是老人,只要有人来求他的字,他当场就写。有人说,你这样有求必应,你的字就不值钱了。常弘法师说,我的字是用来弘法的,不是用来换钱的,只要有人喜欢,写一百幅,一千幅,一万幅,我都愿意。

常弘法师的字满足了信众对佛的祈愿,居士们也将自己对法师的感恩之情化在对复松寺的修复乐助中。2012 12 12 日,复松寺迎来大雄宝殿上梁典礼,那一天,太平湖畔的这座古老的寺庙人山人海,当充满着热烈喜庆的上梁典礼结束后,人们排队等候在常弘法师的书屋里。他记不清那一天他究竟为人们写了多少字,画了多少画,直到夜深人静,他才摔着酸痛的胳膊躺到床上,心里却是无比的畅快。

这一年,中国书法家协会吸纳常弘法师为会员,安徽省文史馆又聘请他为特约研究员,这也是安徽文史馆第一次聘请一个僧人为特约研究员。这一年,黄山复松寺书画院成立,他担任画院院长,同时受聘为九华山佛教文化研究会研究员,安徽省书法家协会隶书委员会委员,黄山印社社员 ,黄山书画院副院长,青阳县书法协会名誉主席。

浩瀚五千年中华文化宝库,佛教文化是其中灿烂的一支。隋唐以降,一大批僧人书画家的作品以其枯淡散逸的禅意,清寂空灵的境涯,幽玄冲和的气息,为中国书画艺术的发展提供了丰富的养料和永不枯竭的资源。智永、怀仁、怀素、巨然、担当、八大、原济、弘忍、石涛、虚谷、弘一大师等,在晨钟暮鼓声中,在曲径通幽的禅境中,大师们用书画这一艺术形式表达着自己对禅,对生命,对人生境界的理解和诠释,也向人们阐释着佛教的真谛。书也好。画也罢,是他们禅思的结晶,也是他们弘法的道具。

两千多年的中国佛教史,涌现出无数杰出的禅僧,他们各以其独特的弘法方式,将佛教广弘于信众,这也是中国佛教至今长盛不衰的原因之一。中年出家的常弘法师熟悉这些前辈僧侣艺术家,当然也熟悉他自己,他知道,以书弘法,以画结缘,于他是相应的。他决心步这些前辈僧侣家的后尘,在弘法的道路上走出一条自己的路来。

有必要说一说黄山复松寺,这座位于太平湖畔的寺庙呈现出窗前的格局,雄伟的大雄宝殿即将落成,而占地五千平米的复松寺书画院也在内部装修中。这些年来,来自全国各地的书画艺术家们一批批来到这里,他们在这里创作,在这里禅修,无论是艺术家还是信众,他们在复松寺都能得到无上法味,这也许正是常弘法师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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